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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3-10-23
在《流动的盛宴》中,海明威充满深情地写道:“假如你有幸年轻时在巴黎生活过,那么你此后一生中不论去到哪里她都与你同在,因为巴黎是一席流动的盛宴。
塞纳河见证着岁月的流逝,与此同时,全球各地的城市也在不断变化中,不断涌现出新的中心。然而,巴黎始终在现代城市中独一无二的地位。巴黎的城市建设理念,影响着整个欧洲,甚至整个世界。
中世纪整个欧洲大地被黑暗笼罩,城市正是这种黑暗的外显:即使是在最发达的城市巴黎,其市中心也是拥挤不堪、危险脏乱、嘈杂腥臭、流行病时有发生……
1749年文学巨匠伏尔泰就撰文疾呼:“让上天赐予我们一个积极重建城市的人吧,赐予我们一个能够严格坚持到底的灵魂吧,赐予我们一个开悟的心灵来制订计划,使他具备成功所需的一切条件吧。”
18世纪末发生的法国大革命让巴黎历经摧残,到19世纪中期巴黎这座城市已是残破不堪。
法国的社会改革家维克多·孔西德朗(Victor Considerant)在1845年记录下了这幅场景:“巴黎就像一座大型的工厂,而内部已朽烂不堪。那里人世间的疾苦、害虫和疾病横行四方,那里连光和空气都难以穿通。巴黎是一个讨厌至极的地方,植物不是枯萎就是死亡。还有那里的七个幼儿中,一年内就死去了四个。” 作家/摄影师马克西姆·杜·康(Maxime Du Camp)描述1848年的巴黎时也说,“巴黎越来越不宜居。人口不断增加……那些腐臭的、狭窄的、错综复杂的小街巷禁锢着人们,令人窒息。这里没有基本的卫生、安全、出行,与公共道德。”
与此同时,英国的城市正欣欣向荣:工业革命带让英国驶进了发展的快车道,城市在短时间内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伦敦在遭遇1666 年大火后,开启了城市重建工程。19 世纪中叶,伦敦已经成为了一座拥有整齐划一的石头建筑、精巧别致的私家花园以及规划完善的卫生系统的现代城市。
拿破仑三世在流亡英国期间,目睹了工业革命带给英国的巨大变化。一面是中世纪的残败叠加战争的创伤的巴黎,一面是先进高效整洁的伦敦,回到巴黎夺取政权后,他决意将法国巴黎彻底改造升级一番,重振帝国的荣光,实现前辈拿破仑一世未尽的夙愿:把巴黎打造成世界上最美丽的城市。
在那个动荡的年代,巴黎是新思想新理念的发源地,于是自然而然地,巴黎也就成了各种革命的试验场。
据不完全统计,仅仅在1830年至1848年(1848年,拿破仑三世成为总统),巴黎市中心就发生了7次武装起义和暴动。改造前的巴黎街道大多都很窄,最窄的差不多只有1至2米,最宽的也不过5米,运货载人的马车街道难以通行,革命老区的人民采取了用石头铺路、在狭窄的街道设置路障等地形空间优势,打得政府军七荤八素,颜面尽失。
在拿破仑三世成为国家的领袖后,他指定了男爵奥斯曼(Eugène Haussmann, 1809-1891)来主导的巴黎改造工程。1853 年6 月22 日,奥斯曼被冠上塞纳省省长的头衔,接下“整合、畅通并美化城市”的重任。
没错,他就是伏尔泰等了100年的“上天赐予我们一个积极重建城市的人,赐予我们一个能够严格坚持到底的灵魂”。
不到一年,巴黎无数老式街道与住宅化为瓦砾,更奇怪的是——这个巴黎有史以来最激烈的大改造,却似乎没有勾勒未来的愿景,民众也看不到任何相关的图稿与说明,逐渐生出怀疑与怒火。
但奥斯曼似乎不以为意:巴黎人讥称他是“开膛手”,男爵接过话茬,自嘲自己就是“拆房艺术家 artiste démolisseur”。
上图中除了Le Marais与saint germain这两片保留的老房子还比较多,其他区域的建筑几乎全都被拆除。
尽管从来没有接受过建筑学和城市规划方面的训练,但奥斯曼非常有智慧,他善于抓痛点与重点,知道事情的优先级与先后顺序,并坚定地朝着目标进发。从一开始,奥斯曼心里或许就已经有一盘棋了:他很清楚巴黎的弊病,道路陈旧、布局混乱;于是有系统有针对地提出“笔直、布局、美观”三原则,并提出重点在于“一切都得流通”(tout doit circuler),不管是空气、人流、还是金钱。
在改造前,巴黎每个街区都各自独立,从一个街区到另一街区的通行十分不便,并且街道狭窄,不利于新兴的交通方式。
奥斯曼以此为切入点,将城市道路网络优于建筑进行设计,在碎片化的老巴黎上,绘制出一个阡陌纵横的道路交通系统,在此系统中,道路被大致分为了三级,搭配必要的桥梁建设,保证了城市基本交通单元的统一和通畅,并逐渐形成了我们现在看到的辐射状的街道网络↓
在道路系统建设中,交叉于巴黎市中心的道路大动脉被视作奥斯曼改造的首要目标,难度也最大,需要拆毁的民居也最多。
从1852年到1859年,第一批建造的道路网络主要是里沃利大道(rue de rivoli)、塞巴斯托波尔大道(Boulevard de Sébastopol)和圣米歇尔大道(Boulevard Saint-Michel),它们是穿过巴黎市中心(西岱岛北边)连通东西和南北的大动脉,故而也被称作“大十字路口”。“大十字路口”的完工使巴黎市中心的四面交通畅通了起来。
在塞纳河左岸地区,奥斯曼如法炮制,修建了相交的主干道和广场,大大改善了塞纳河两岸、巴黎中心城区的交通状况。以此为基础,奥斯曼还规划了大量斜向的道路,用以连接主干道和火车站、歌剧院等公共建筑。
重建的道路城内城外大大小小总长超过三百公里,塑造了现代巴黎放射状叠加棋盘格的现代路网,并见缝插针建造了绿地公园、纪念建筑、喷泉及剧院等城市景观设施,极大地便利了巴黎市区人们的出行和商业流通。
图中的红色线条是由拿破仑三世和奥斯曼在法兰西第二帝国时期修建的大道和街道。
更难能可贵的是,奥斯曼在重视新建道路通达性的同时并没有忽视其舒适度。当拿破仑三世提出参考英国伦敦的建设模式时,奥斯曼直截了当地回答:“不,陛下,巴黎人不是伦敦人,他们需要的更多。”
在新建的道路两侧,奥斯曼设置了许多精美实用的街道家具,如:饮水喷泉、报刊亭、公共厕所、长椅、路灯等,规划了独立于车行道的人行道,1859年巴黎的人行道总共只有263英里长,10年以后则增至676英里,达到了道路总长的1/4,使“城市漫步”成为巴黎人的一种享受。
奥斯曼还下令在街道两旁广植树木,今日巴黎著名的林荫大道即出自他之手。在香榭丽舍大街上,遍布着的小花园、咖啡馆和剧院,成为巴黎人闲暇之时的好去处。巴黎街道既有宏观上的科学规划,又有细节上的人文关怀,旧貌换新颜,为巴黎的迷人风情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在宏观的城市规划之外,奥斯曼也是一个注重“秩序感”的人,对细节上的整齐划一有深深的执念。
就主干道两侧新落成建筑的高度,奥斯曼制定了严格的规范;同时市区建筑强制采用石材,正面外立面为白色砂岩,其余外立面则为砖砌。楼层一般不得超过7 层(一般为5-7层),高度不得超过二十公尺,建筑高度与街道宽度的比例应在1.5:1 到2:1 之间。在临街阳台的装饰上,全部使用统一规制的栏杆。几栋这样的房屋围合在一起,共享一个小小的内院,致敬法国传统的围合式堡垒建筑。
要说,这样色调统一,装饰风格相似的住宅群很容易让人审美疲劳,甚至奥斯曼自己都坦承“错误”:市内各区几乎全部大道化boulevardisant,使得长期以来,各区市容局限于同一种框架,全都只有一个面貌。
但巴黎是幸运的,中心化的规范与去中心化的多元细节在进化中达到了微妙的平衡,让秩序与多元达成了事实上的统一。
比如,如果我们仔细看就会发现,房屋上每层楼的装饰复杂程度是不一样的。在奥斯曼的年代,建筑的审美等级与社会等级平行:
富有的资产阶级多在二楼三楼,在没有电梯的年代,不费什么功夫就能回到家里。再往上是中产阶级,然后是小职员,因而住房的方便程度、舒适度、甚至外立面纹饰也常常从低层到高层越来越简单,。
城市有魅力的一个要素就是“秩序”。秩序意味着:平衡、对称、重复,同样的元素反复出现,左侧匹配右侧很多人喜欢巴黎,原因就是巴黎的秩序。
与此同时,奥斯曼将系统性的建设工程延伸到地下——扩展下水道系统,应对因为用水量增加,而日益加剧的废水污水处理难题,改善巴黎的卫生状况,与街道建设同步进行的是“洁净巴黎”的构建。
奥斯曼为巴黎的下水道系统规划了三级:第三级下水道铺设在人行道下,收集街道两旁工厂、住宅中的生产生活废水,汇入主干道下的第二级下水道之中,最后集中到城中若干第一级下水道或蓄水池内。
改造后的下水管道总长由过去的142公里扩展至600公里,其中只保留了5公里先前的管道,同时增大管道直径尺寸,第二级以上的通道内可以通船甚至轨道车,这既为日后的维护和清理提供了极大的便利,又给巴黎人增添了一项新的消遣——乘船游览下水道成了巴黎人、特别是巴黎上层社会趋之若鹜的娱乐项目。
随着科技的发展,城市中有越来越多的管道和线路需要铺设,而奥斯曼规划的宽敞的下水道为此提供了充分的空间,从排气到通信,巴黎的这座“地下之城”直到今天仍然发挥着巨大的作用。
当时,巴黎人对奥斯曼改造理念进行了无休止的争论:有人肯定奥斯曼,称赞他让巴黎重生,将城市从破败拥挤变得宽阔时尚;而也有人指责奥斯曼,认为他摧毁了如画的巴黎,让巴黎1/3的中世纪和文艺复兴建筑灰飞烟灭。
更直接的原因是工程量过于巨大,工程预算远超预期,改造计划一共耗资25亿法郎,相当于当时全法整整一年的财政预算,巴黎因此而背上了沉重债务,一直到一战之后这笔欠债才得以还清。正由于开支过大而遭到广泛批评,拿破仑三世于1870年将其撤职。
此外,奥斯曼的改造还涉及大量搬迁,加之城市内新建成的房屋价格高昂,大量社会底层的人被迫迁出巴黎搬至郊区,城市与郊区矛盾不断激化;原有的各阶层在各个区域混居的均衡局面也被彻底打破,城市西南部越来越富有,而东北部则陷入恶性循环,并由此带来一系列影响至今的社会问题。
但,不能否认的是,奥斯曼改造为今日的巴黎奠定了基础,而他富有前瞻性的系统性建设方法,让巴黎呈现出今天这般散漫浪漫却又严谨谨慎的模样。
古往今来,从来没有一座城市在和平时期经历过如此彻底的改造。从理论上讲,更加宽阔的街道可以为政府部门提供更大的自由度,在发生交通拥堵、暴力事件和其他骚乱的情况下及时维护公共秩序。不仅如此,城市也更能“容人”,更有弹性,这为巴黎的繁荣奠定了基础。
随着重建工程逐渐接近尾声,巴黎这座城市也在恢复活力,孕育滋养着全世界的文学家、艺术家、革命家。
1944年8月,希特勒下令,在盟军夺回巴黎之前将巴黎夷为平地,包括巴黎圣母院在内的所有主要建筑和历史古迹。但当时的德军司令迪特里希·冯·肖尔蒂茨(Dietrich von Choltitz)拒绝执行命令——
塞纳河将巴黎拥入怀中,百年建筑讲述着英雄与凡人的悲欢离合。这座城市一直都会致敬奥斯曼,是他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以如此高的标准统一了整座城市的风貌。
奥斯曼的作风非常果断,认定了的事情就坚定地执行,很难想象他还是一位颇有天赋的音乐家。他有着对美的理解与追求,却不像艺术家那样多愁善感,他甚至毫不留情地拆除了自己的出生地,那个充满了他儿时回忆的地方——Roule郊区街55号。
“整个中世纪的街区都被夷为平地,代之以现代化的林荫大道。整个巴黎都改头换面了。”奥斯曼在他的回忆录中自豪地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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